江山散文 | 油菜花开

每年的这个时节，正是油菜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！
　　我的家乡属于浅山区地貌，沟壑纵横、阡陌交错，把本来面积不大的油菜地分得这儿一坨、那儿一绺，满眼金黄，清风拂面，沁人心脾！我的童年时代是农业合作社时期，那时生产队每年都会播种油菜，记得春天到了，花儿竞相开放，桃花白、杏花红，油菜花儿黄橙橙……
　　油菜开花的当口，风像棉花一样在人的脸颊摩挲，蜜蜂肆无忌惮地飞，翅膀扇动成指头蛋大一团雾，误以为是四处游荡的蒲公英着急的寻找落脚点，不绝于耳的“嗡嗡”声却刻意提醒人们，原来那是蜜蜂们在辛勤地工作！
　　星期天学校放假了，我们偷偷溜进油菜地，捕捉翩翩起舞的花蝴蝶，有时候也撅比较嫩的油菜杆，掐掉含苞待放的花朵和已经木质化的根部，剥掉外皮，脆嫩多汁、清甜爽口，直吃得满地狼藉！记得有一次，我们正吃得津津有味，眼尖的阿黄一声悠长的报警口哨，原来是队长疯了一般跑过来抓我们，霎时间我们四散而逃。转了一个弯，我们又潜回油菜地里，贴着地面趴下，油菜花和叶子挡住我们小小的身躯，队长大叔找了一大圈连一个人影也没找见，只听见他气喘吁吁，无比痛惜的自言自语：这伙碎怂瞎窝，你看把好端端的油菜糟蹋成啥了！要叫我逮住，非打断狗日的手不可！……他永远不可能打断我们的手，因为我们跑得快，他逮不住我们！他的话语起了很大的震慑作用，从那以后，我们再也没人敢去油菜地里玩耍了！
　　油菜花正开得旺盛，天气突变，一夜间便白雪皑皑！懵懵懂懂的我非常沮丧，奶奶坐在热炕头用指头掀开破了的窗户纸，看着“倒春寒”天气里纷纷扬扬的雪花，高兴地说：雪打油菜花，一亩石（dan）七八！起初，我并不知道奶奶的话语是啥意思，但从老人家喜悦的表情和语气里，我分明感受到那是一场丰收喜庆的“瑞雪”！
　　有一年油菜花开了，我的一个远房舅舅，运来了八箱蜜蜂放到我家房后的土台上，他说只要天气持续晴好，这一季花期可以“摇”百十来斤蜜呢！于是，每天放学后我都会趴在蜂箱口，看着蜜蜂出出进进、忙忙碌碌，憧憬自己喝蜂蜜时的美好瞬间！小孩子猴儿性，总感觉等待太过漫长，就别出心裁地折了几根麦秸秆联接在一起，噙在嘴里对着蜂巢吮嘬！正享受着甜蜜蜜的味道，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蜜蜂，蛰得我的脸颊和嘴唇都肿了！从此，我彻底打消了非分之想，再也不敢冒然去偷着喝蜂蜜了！后来连阴雨下了好多天，父亲及时给蜂箱搭设雨棚，购买白糖精心喂养，终究因不擅长饲养和管理窍门，这几箱蜜蜂最终全部夭折！多少年过去了，人到中年的我还常常想起，感悟到获取甜蜜幸福生活其实并无捷径可走，勤奋努力和真才实学才是正道！
　　长大后我去城里打工了，长年累月身居闹市区，记得那年油菜花开放时节回到了家乡！暖阳普照，风轻云淡，没有见到儿时黄金一般铺满地的油菜花，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经济林！原来，油料作物经济价值起伏不定，平常的价格本来就不高，到了收获季节收购价更是一落千丈，全部利润基本上都让精明的商家和油脂厂赚去了，到种植户这儿所剩无几！乡亲们只种一点点供自家食用，我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，身边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士，他们拿着相机对着油菜花“咔咔”地拍照，嘴里还说今年的油菜花怎么少啦！
　　随着时代快速发展，传统意义上的农业已经举步维艰、穷途末路，取而代之的是观光型、旅游型、体验型的新型农业，在以经济效益为重心的背景下，还有人会起早摸黑、恭敬谦卑的去种植油菜吗？
　　结婚生子意味着，从此就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了！那年我还在家里，播种季到了，就兴致勃勃的在自家承包地里也种上二亩油菜。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种植油菜，很多方法和步骤都是请教别人得来的。
　　播种油菜的高产期是在每年阳历的九月五日左右，先要提前一个月翻犁土地，经过三伏天高温的暴晒和倾盆大雨的浇灌，然后再用撅头挨个把碗口大的土坷垃敲打得碎碎的。山区的农业种植很不容易，直到现在乡亲们依然沿袭着传统生产方式，播种时用的是“牛拉犁”！用牛拓油菜的种植沟，行距大概是一尺左右，溜上菜籽后还要用扫帚通体拉上一遍，最后撒上拌了农药甲拌磷“3911”的麸皮！老农说，用扫帚拉是为了把菜籽埋到土里，撒麸皮是为了诱杀蚕食种子的“地噜噜”。十天半月左右，油菜出苗了，趁着下雨的大好时机赶紧顺行撒尿素“崔苗”；天晴了，又担心菜青虫糟害幼苗，每隔几天还要喷一次农药“保苗”。辛苦的莫过于十月下旬的“间苗”期间，人在地里一圪蹴就是一整天，一行一行细致过手，这哪里是在作物庄稼，我感觉是把所有油菜苗像孩子一样抚摸了一遍！立冬前“夹菜”至关重要，先顺着菜苗根部溜一遍氮磷复合肥，再用锄头把行距间的土刨过来拥住菜苗的生长点，他们说这道防护措施至关重要，可以起到预防 “冻害”的效果！漫长寒冬里，各种植物停止了叶面光合作用，油菜只是一个劲地往土层深处扎根蔓延，积蓄能量，为来年春天灿烂绽放做着充分的准备！
　　因为自己撒种子的技术不过关，油菜苗出来后显得太过稀疏、参差不齐！这下该咋办呢，就听别人的建议进行幼苗补栽。过了一段时间到地里去查看，发现补栽的菜苗都蔫不拉几，我一下就蒙了！别人却说属于正常现象，他们还非常自信地说移栽的菜苗都会高产！我没有经验，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。等到收获的时候，二亩地竟然收获了四五百斤颗粒饱满、黝黑发亮的菜籽！此时此刻，我的心情非常复杂，感觉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！蓦然间，想起中学时期一位老师对我们说的话：人哄地，地哄人，哄来哄去哄个人！种植油菜的那几年，我家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得到多大改善，但我却学到了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知识，也就自认为那也是一种另类的生命体验和生活历练！
　　多年来，我一直在仔细品咂种植油菜的过程，反复回味，感触良多，寒冬里的孤独、寂寥、冰冷，却是油菜苗提升自我、养精蓄锐的最佳时机。局外人只看到油菜花灿烂美丽的外表，又有多少人理解其背后，还有那么多辛勤劳动的付出呢？如今，整个社会物阜民丰、思维多元，有多少人愿意静下心来为明天更加辉煌灿烂、繁荣富强，而甘于寂寞、积蓄能量呢？
　　油菜花开时节风景美丽无限，然而那并不是耕耘者的终极目标，他们祈望的只是油菜籽喜获丰收，能多多的压榨出香醇绵长的菜籽油！
　　我清楚记得小的时候，每年“忙毕”生产队都会组织人员，拉着菜籽去几十里外的老油坊榨油！那时全队人最欢乐的事情，大概就是榨油人员回来的那一刻。马车拉着油渣前面开路，面盆一样大的圆轱辘油渣被草绳缠绕着，一盘一盘的摞在车厢里；几个壮汉用扁担担着铁皮桶，小心翼翼地走着，里面装的可是珍贵的菜籽油！好消息人们很快就知道了，生产队仓库门口已经人声鼎沸、熙熙攘攘，家里人口少的提着黑黝黝的瓷罐子，人口多的抬着大黄鼬坛子，等待分油了！挂在杨树上的大钟“咣咣咣……”的一响，这就是生产队长发布命令开始分油了！空气里弥漫着馨香扑鼻的气味，嘈杂声瞬间归于寂静，大人们个个操心着自家的油罐子，害怕被哪个“冒失鬼”给撞翻了！我们几个小孩爬上车厢，费尽力气掰下一块油渣吃，那种苦涩磕碜的感觉，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忆犹新！父亲把分得的菜籽油提回家，母亲给放在锅台上的小油瓶里倒上多半截，又用手指头把淋漓在罐口的油渍刮得尽尽的！多少年后我才知道，当时分的那一罐菜籽油也就十斤左右，全家人一年的生活是否滋润全指凭着它，不仔细、不谨慎能行吗？
　　时过境迁，艰苦岁月已成历史，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品今非昔比！前一向，我去油坊准备买几斤食用油，里面人很多。自动化的压榨机轰隆轰隆地响，外观精致的瓶装油摆满柜台，空气里弥漫着菜籽油的馨香！一位上了年纪的顾客说，现在的油闻起来跟吃起来是迥然不同的味道，原来一家人一年就分十来斤油，现在一个人一年大概恐怕不止十来斤吧！
　　纵观社会发展史，科学技术发展总是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，某一方面的前进也就预示着另一面退了一步，工业发展了却起了雾霾，互联网普及引起了大量的颈椎病患者……油菜花开得绚丽多姿、金碧辉煌，成就了一处处令人神往的美丽风景，可我们吃的食用油却越来寡淡无味！

【编者按】文章乡土气息浓郁，语言朴实无华，却暗藏着许多人生哲理。文章围绕着油菜花开，描写了作者一生对油菜花的感情，由于时代的变迁，油菜的种植户越来越少，能看到油菜花更加的弥足珍贵了。童年往事总会让人愉悦的，小朋友们在油菜花丛中玩，躲避生产队长的追赶。集体到蜂巢偷蜂蜜，被蜜蜂蜇得乱跑......一幕幕都仿佛近在眼前，调皮淘气的童年更加让人留恋。中年时代自己种植油菜，享受了劳动生产的过程，对农民又增进了一层了解，对土地又加厚了一层感情。作者又深层次挖掘了油菜花的寓意，使文章的主旨进一步升华。回首往事，作者心理徒生伤感，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，原生态农业，社会种种弊端让人深思，以至于生活也变得淡然无味。感谢老师赐稿，祝您周末愉快！【编辑：靳军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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