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永红 | 修房记

大概修房能满足我当女主人的快感吧，反正这些年只要经济上宽绰些，我就动修修房子的念头，并攒足了劲头之后累并快乐地付诸行动……

90年代成家，有了自己的房，那时我们小镇几乎没有住宅楼，家家住的是或大或小，或连排或独立的有院落的平房，现在想想那时就占地而言也算挺奢侈的——我们两口住的是学校给老师们卖的房基地上，由双方家庭各尽所能联手完成的四间人字架顶的砖瓦房，四间占地100余平米，再加上200余平米的院子，当时不得不盖四间，是统一规划的，其实我俩最多用两间。

因为两家都是竭尽所能，我们也不忍再向父母伸手。那房子就没有院子，我俩拮据得围不起砖石院墙了，用木栅栏围了个临时小院，在周围一群有院落的房子中看上去挺别扭的，像是没穿外衣的穷汉，混在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绅士中，极不顺眼。可是我们还是幸福的顾不了那么多了，还没等房子墙体彻底干透，就粉刷了大白，置办了简单的家具，入冬就结婚了。

婚后近一年时间里，为打造院墙而节约，是我俩生活的目标和动力，不能老这样光着啊，不像是过日子人家儿。经过努力积攒，第二年入冬前这“穷汉”终于穿上了新衣服。等来春天，我们又在院角围了个猪圈，爱人从农村老家弄来了猪仔和玉米面，养起了小猪，也是给拮据的生活添些外快。我们还在大院子里种了各种青菜，栽了葡萄树，无比幸福的过着二人的穷日子。 

可是不久又有新的烦恼来了，我们的室内墙白开始块块脱落，露出了这一块那一块灰色的水泥墙，一块白一块灰黑的，像头上的斑秃一样难看。但这时我已怀孕，也只有受着了，再刷不难，可都刮下来就太难了，我俩只好躺炕上玩找地图的游戏——像看地图一样，在墙上找各省份形状图玩儿。不久，我们有了儿子，家里陆续的有人来“下奶”了，也只好在这样墙壁斑驳的家里接待客人了。因此，我休完产假上班后，闺蜜告诉我说，女同事里有人背后嘲笑我家的“地图”。没办法，我也只好和闺蜜一起自嘲了。

孩子一周岁后，爱人被组织上下派到离家很远的乡村学校任职，母亲也因为体弱不能为我带日渐长大的孩子，我的孩子只好送保姆家了，这时我再也等不到爱人放假了，天刚暖，决定要对这墙下手了，害怕爱人反对我自己动手，偷偷琢磨了几天，趁着爱人不在家就开始准备，买了20多米细长的橡胶水管，还有白涂料、刷子等，我想出的最便捷的清理 “斑秃”的方法就是用水冲。等我冲完了，才被前来“串门儿”的姨夫发现，接下来的活都是慈爱的姨夫帮我们完成的。

那时的日子仿佛就是由一颗颗令人烦恼的劣质珠子串成的，你刚捻过一个有麻坑的，又要捻过来一个三扁不圆的。刚刚享受干净的白墙带来的快乐没多久，马上就陷入了 “黑色”苦恼，那房顶是爸让人从老家拉来的干蒲草铺就在房椽子上的，然后覆泥盖瓦，谁知那蒲草它是带着虫卵来的呢，他们长成一两寸长的黑亮黑亮的“蚴蚓”，在房棚安了家，又不安分呆着，时常钻出花纸糊的棚来溜达。让人看了浑身发憷，时而在地上发现，时而在炕上发现，弄得人坐卧不宁，每天上演捉虫记。捉烦了爱人只好买来杀虫剂，钻进棚顶里下药。可还是赶不尽杀不绝的。本来我早就对这个花纸对付的棚顶不满了，人家都是华丽板的了，那华丽板棚平整亮滑，能让屋子高贵起来，我羡慕已久，而且我天真的想封住虫子的来路。等这捉襟见肘的日子刚好转点，我就向爱人提出修房棚的建议，这次得到了爱人痛快的支持，然后由我定好板样，爱人找来木匠，屋子焕然一新，我当时的喜悦劲儿不亚于涨工资！

儿子六七岁的时候，镇上人已经开始陆续住楼了，我们有一点舍不得白手起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这个窝儿，但又无比渴望住楼的生活。最后还是卖了平房，买了学校为老师们盖的家属楼。

那时不像现在这样交毛坯房，而是装修过的，铺了瓷砖地面，粉刷了墙面，卫生间安装马桶和简易洗脸池，算是半装修的，需要住户后续完成的是橱柜、衣柜等木活儿。由于经济条件也好转了，我们还是想要不虚住一回楼的，要好好装一下，改变不了的就那样了，能改变的或是后装的一定要自己满意才行，那段时间的生活大事就是装修，除了工作，一切为装修让道，包括大脑，好像快成设计师了或是什么装修达人。装修过程中也免不了和家人意见相左，因此而互不想让，搞得气氛紧张，但玄关样式、衣柜和橱柜的样式基本是我们和师傅一起商讨定夺的。

最重要的是书房里的书橱，他要做成玻璃门的，我要开放的，争执不下，恰好这时单位派他去重庆出差，我记得那是第一次为分别而高兴，等于对手败退，制约权完全掌握在我手里了！

房子修好后，我又等不及出差在外的男主人回来，和儿子一起，收拾起该要的家当，装了一毛驴车就搬了家。

这楼房一住就是15年，中间也有一些人家已经买了新楼搬走，而我们始终住着，当初的投入质量上乘，得到了使用十五年的证实，只是式样早已过时，不过式样过时不是我容忍不了的。让我忍受不了的是老旧卫生间，我们那时没住楼经验，也没有去监工，卫生间的地面和墙面贴砖粗制滥造，缝隙过大；那时还没有时兴改水改电，各种管道都裸露在外，实在难看，也不好搞卫生；再加上水池马桶都已超期服役，有些不听使唤了；房间布局也不合理，客厅被木质带玻璃的推拉门挡着，白天有些暗……种种不适常常让我冒出修房的念头，可是这15年的后9年老父亲住我家，家有老人，没办法对房间大动干戈，只好将就着补救，勉强一用。

父亲去世后，我不想再将就了，想要有个舒适的家，最起码家当应该好用，还要看上去清雅敞亮。

于是，尽管爱人工作忙，帮不上我，我还是顾不得那么多了，给老人过了百天之后，准备发挥自己的能量，对这房子动手术了。这次要大动干戈，彻底修缮，包括墙面地面，其实这比装修毛坯房还难，这点我是想到了的，因为还要多很多拆、卸、凿等工序。最麻烦的是邻居们要跟着遭殃了，爱人因此有点替我犯愁。我却有信心，从主观上来讲，我平时和邻里邻居的关系都很好，沟通不成问题；从客观上讲其实大家都住了15年多了，情况基本一样，只是各种原因，有人家没动过，有的家小动过，应该能相互理解的。

动工前两天，楼上楼下的敲各家的门，通知人家，有老人的，我要求他们最好转移到儿女或亲戚家小住一两日，躲过起初的开凿阶段。这样争得邻居的认可，甚至有的邻居还表示以我为先例，学习经验。

之后便打点了行李，和爱人搬到亲属空着的平房住下来。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时间里，我在工作之余除了采购定料、设计式样、清除垃圾等几乎没有其他业余生活。爱人忙的也顾不上来指手画脚的，对我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。 在每一样工序开始之前，我都尽力清掉前任制造的垃圾，给后任交代一个好的开工环境。一个月来我以打了鸡血的热情配合装修师傅们，仿佛有令自己都佩服的毅力和力量。

将木质拉门拆掉，原来拉门里面的卧室改为敞开式书房，与客厅相连，这样客厅也明亮起来；又将原来父亲住的卧室改成带衣柜的榻榻米卧室，不但增加了收纳容量，而且榻榻米着实风格独特，又耐看又省地儿；墙壁也选用了漂亮的壁纸，还做了电视墙。其实我的这次修房，工程不小、投入不大，效果不是高贵型的，但却像新楼房一样舒适。邻居、亲友们陆续来参观，赞叹声让我美美的成就感十足，也忘记了劳累与辛苦。

这次大修，将使我的修房经历告一段落。现在，时常想起上一辈人艰苦的生活状态，经常对儿子讲起，我小时候他姥姥是怎么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的。相比之下，我们能生活得还算惬意，能让我如此享受物质丰裕的调配，享受在舒适的家里一杯茶、一段音乐、一本书的清欢生活，理应满怀对国家、对社会、对时代的一份感恩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