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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洪仁坤相面气迷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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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,官府出了两份文告,一份文告是让官吏、士人、兵丁三类人限期三月内自行戒除鸦片烟瘾,另一份文告是劝诫庶民百姓洁身自好,自行禁绝鸦片,两份文告上都加了广东巡抚的官印。

雨墨这几日时常出门替少爷打探消息,见了文告,立刻飞也似得跑了回来,见叶鸣岐正在灵堂看着一帮道士,便将他叫到门外,把文告内容细细说了。两人站在灵堂门口说话,张抱朴隐约听到几句,他心中也记挂着这事,便命小道士们继续,自己却钻了出来问道:“怎么?官府出了什么告示?”

叶鸣岐道:“张道长一向神机妙算,但这次却没有料中。卢大人今天出了两个文告,一份是禁止官吏、士人、兵丁抽鸦片,限期三月内自行戒除,一份是劝诫庶民莫沾鸦片。看来请愿书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。”

张抱朴也觉得有些意外,但听到叶鸣岐说自己料事不准,心中颇为不快,不动声色地说:“叶公子觉得这两张文告能禁烟?限期三月,自行戒除鸦片烟瘾,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,鸦片烟瘾是那么好戒的么?至于劝诫庶民自行禁烟的文告更是莫名其妙,官府不思如何禁烟,却将责任往外一推,敢情鸦片流毒都是庶民自招的灾祸么?”

张抱朴一番抢白,说的叶鸣岐哑口无言,张抱朴见叶鸣岐脸色难看,自知言重了,话锋一转道:“这两个文告聊胜于无,大约多少能有点用吧。文告中并无一个字提到请愿书的事情,可见卢大人回护之意,督抚大人心地倒是不坏。”

两人站在栏下说话之间,洪仁坤急冲冲跑了进来,老远便喊道:“狗屁的回护之意,明明是瞧不起咱们读书人!”叶鸣岐和张抱朴见他额上青了一块,脸颊好多伤痕,好像是跟谁打了一架似的,都十分惊讶,还没开口问,洪仁坤就在庭院里指天指地骂将起来。

原来洪仁坤这几日早出晚归,怀揣着叶鸣岐的请愿书,偷偷到处在外串联,只骗叶鸣岐是去会朋友,几日折腾下来,倒也被他弄了二十多个签名。这一日一大早,他出门准备再折腾一番,结果刚出门就见街口围着一堆人在看告示,他生性爱凑热闹,也挤进去看,刚看了一半就忍不住破口大骂,骂官府敷衍,全无半点戒烟诚意。他正骂着痛快,旁边走来两个兵士,上来就给他一个漏风巴掌。洪仁坤欲待和他们理论,结果这两个兵士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只照着他的脸颊一个劲的抽,直打的腮帮子高高肿起,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,又照着屁股踢了两脚,才骂道:“哪里钻出来的失心疯子,竟敢骂官府政令!老子揍你一顿是轻的,再骂把你抓进牢房关起来!还不快滚!”惹得一群围观闲汉哄然大笑,有人竟还向他吐口水。洪仁坤见这两个蛮不讲理的兵士身材高大,又学过武艺,要动武自己可不是对手,指望天上掉下个武侠客来救他这个文侠客似乎也不靠谱,好汉不吃眼前亏,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
这洪仁坤平日里以文侠自诩,今日书生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,竟被两个丘八当街羞辱,气得暴跳如雷,待跑出了几条街之后才跳脚大骂,声言此仇不报,枉自为人,引得路边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,以为他中了疯魔。待骂得自己也累了,颇觉意兴阑珊,这才悻悻地走了回来。他倒耳朵长,刚一进门,便听到张抱朴说卢坤有回护之意,心地不坏,顿时心头火起,破口大骂卢坤虚伪奸诈,敷衍政令,沽名钓誉。

叶鸣岐本对卢坤心存好感,见他骂得太不堪,忍不住心头烦乱,就劝道:“莫要骂了,吾辈读书养性,岂能学泼妇骂街?”

洪仁坤一听叶鸣岐将自己比做骂街泼妇,恼羞成怒之下反唇相讥道:“我那日见你上书禁烟,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有胆有识胸怀天下心系万民的热血男儿,今日观之,原来也是沽名钓誉之举!严禁鸦片,法有明文,你不思维护国家法纪,倒帮着昏官说话,此为不忠!姑父尸骨未寒,你不思禁烟报仇,此为不孝!满城多少人家饱受烟毒之苦,你枉读圣贤书,却不思解危济困,此为不仁!你我自幼相交,情同手足,今日我被人辱骂殴打,你不但无半句安慰,反而出言讥讽,此为不义!想不到士林敬仰的叶鸣岐原来竟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!哼!”

叶鸣岐刚才自觉失言,心有愧意,本想着怎生把洪仁坤劝住,却见他尖牙利齿,把自己骂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龌龊小人,顿时气得浑身发抖,但他自幼家教严厉,从来也不曾骂过人,一时不知如何回骂,胸口一口气憋得上不来,只觉得天旋地转,猛地一头栽倒下来。雨墨见少爷栽倒在地,吓得大哭起来,洪仁坤没想到叶鸣岐这么不禁骂,以为闹出了人命,也惊得呆若木鸡。倒是张抱朴还把持得住,上前一把抱起叶鸣岐,猛掐人中,又叫雨墨赶紧去倒杯凉水来。这一下弄得家里鸡飞狗跳,叶忠闻声赶来也吓得手抖,心道老爷新丧,少爷这会儿人事不知,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,这一家子可真是天塌了。

张抱朴撬开叶鸣岐的牙关,把一杯凉水灌了下去,这文弱书生方才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来,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。叶忠叫人扶了少爷回房歇息,转过头来弄清原委不免埋怨起洪仁坤来,张抱朴却当和事佬劝道:“好啦好啦,都少说几句吧,洪公子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,本来都是无心之言。叶公子主要还是这几日操心劳力过甚,并不全然是气得。这不是病,不要惊慌,多多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叶忠一跺脚,转身去了,一众家人都对洪仁坤没了好气,跺脚瞪眼低声暗骂几句,这才各自散了,偌大庭院里只剩下张抱朴和洪仁坤两人。

张抱朴见洪仁坤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,心中一动道:“洪公子,咱们在凉亭里坐坐,贫道有些话要对你说。”

洪仁坤猛然惊醒道:“哦,道长有何见教?”

两人在凉亭石桌边坐定,张抱朴却不忙说话,只不住眼地上下打量洪仁坤。洪仁坤忍不住问道:“不知道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”

张抱朴拈须微笑道:“啊,贫道会相面,上次初见时就觉洪公子不是寻常人,今日有空,索性仔细看看。”

洪仁坤一听这话,眼睛一亮道:“久闻道长道术精深,没想到还会相面,求道长明示!”

张抱朴装模作样地端详了半天,缓缓道:“洪公子天庭饱满,聪慧过人,才高八斗,学富五车,乃是文星转世,将来必能名满天下。”

洪仁坤闻听此言,不觉心跳都加快了几拍,脸上已是带了喜色,嘴上却要谦逊一番:“晚辈自幼学儒,素怀大志,将来若侥幸科场得意,必要做一番大事业!”

张抱朴笑道:“噢!不知洪公子有何大志?”

洪仁坤挠挠后脑勺,狠狠地搜肠刮肚了一番,这才舔了舔嘴唇道:“先贤有云:‘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继往圣开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’为万世开太平,这就是洪某的志向!”

张抱朴击节赞道:“贫道果然未曾走眼,洪公子将来必能做一番大事业!”

洪仁坤想了想,长叹一声道:“道长,晚辈虽然满腹经纶,但科考却不太顺,还请道长帮忙算一算,晚辈何时能够金榜题名?”

张抱朴闭目不语,掐指算了一会儿,这才睁开双眼缓缓道:“唉,公子虽然有才,但文运不佳,只怕到老也只是个童生!”

洪仁坤闻言忙道:“道长莫要糊弄我,先前说我是文星转世,将来名满天下,这会儿又说我到老连秀才也中不了,这又做何解?”

张抱朴笑道:“世间饱学之士未必人人都能高中,历年金榜题名的也不是个个都有学问,八股文章牢笼英雄,可叹可叹!”

洪仁坤怅然道:“话虽如此,但若不能金榜题名,再有才学也只好回家面壁,哪来什么名满天下之说。求道长指点,看看可还有什么办法转转文运?”

张抱朴摇头叹道:“难难难,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不过你且宽心,科场失意无妨你名扬天下,将来一番大事业做将起来,只怕是状元郎也不能与你比呢!”

洪仁坤闻听张抱朴之言,字字说在自己心坎上,一时之间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畅快,但想来想去,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如何才能如张老道所说的那般名扬天下,口中喃喃道:“难道上天是要我纳捐出仕?嗯,历代捐官出身的名臣也是有的,只是我家虽有几亩薄田,却不够纳捐之用……亦或是边疆有事,该着我发迹,从军功里谋个出身?唉,我虽能文,却不会武,这一条却也是难……要么就是鸿运当头,幸蒙天子微服邂逅,欣赏我的才学,特旨简拔?乾隆皇帝以前最喜欢下江南,难道最近要来两广?自古还没有皇帝巡幸过广州,舜帝也只到苍梧……莫非上天是要我居乡著书立说,做一代文宗,让天下士林敬仰?如此这般也好,到时候京中达官显宦皆上门来拜,也是风光得很,没准就和中唐李泌一样布衣拜相了……”

张抱朴见他喃喃自语,越说越远,说的又全然不着调,打心眼里瞧他不起,但眼下还指望着他成事,只好耐着性子点拨他道:“读书进学,以文出名,只是在读书人中得个人望。金榜题名,出将入相,只是得官望。洪公子素有壮志,要为生民立命,要为万世开太平,这是要得民望。孔圣当年周游列国,也没做过什么很大的官,但一生事业光耀千秋,岂是历代庸官能比?”

张抱朴话未说完,洪仁坤一拍大腿,仰天长笑道:“是了是了!晚辈要著书立说,开一个新学派,门下贤者三千,桃李满天下,就如孔圣一般,也是一代圣贤!”

张抱朴气得鼻子都歪了,心说怎么就遇上这块料,强压怒火,忍着性子道:“洪公子立志要为百姓做好事,眼下禁烟就是一大善事,此事若成,自然是名扬天下!”话一出口,张老道自己都有些后悔,这话说的太露骨,将来没准就有教唆之罪,幸亏洪仁坤这会儿起了痰气,全然不知张老道的心思,满脑子已经是自己名扬天下之后的风光情景,想到惬意处,眼神都发直了。

张抱朴一时失言,倒不好再说什么,只好闭口不语,洪仁坤独自做了一会儿白日梦,终于回过神来,对张抱朴拱手笑道:“道长真乃名师,一席话惊醒梦中人!实不相瞒,晚辈这几日已经邀了不少同窗好友,都在我表兄的请愿书上联了名!哼!禁烟乃是为了天下苍生,此等大事,舍我其谁?哈哈哈!”说罢掏出请愿书往桌上一放,翻到末页,指给张抱朴看。

张老道定睛一看,密密麻麻一片,大约有二三十个签名,只是看看这些名字,都是闻所未闻之人,却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物,想来洪仁坤也请不到什么名士,可能都是一群初进学的童生。他不愿扫了洪仁坤的兴致,捻须笑道:“不错不错,想不到洪公子交友甚广,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大的阵势,真是令人钦佩!不过最好还是请到一二名士一起联名,这样似乎阵势看起来更大一些。”

洪仁坤将请愿书折好,宛如手捧丹书铁券一样,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,生怕伤了纸角,站起身来对张抱朴一揖到地,肃然道:“今日承蒙道长点化,真如拨云见日,醍醐灌顶一般!晚辈这就去办,将来但有寸进,绝不敢忘今日道长点拨之恩!”说罢站起身来,潇洒地一甩袍袖,扬长而去。张抱朴愣愣地望着洪仁坤的背影,只觉自己仿佛看了一场回味无穷的大戏一般,半天回不过神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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